蓬莱小姐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她却真的把那把剑给我了，而我也真的接受了。
现在我正拿着那把货真价实还开了刃的唐剑回公寓。路上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换做以前，一个道士给我把剑我估计能兴奋的几晚上睡不着，因为我可能就此过上除魔卫道的璀璨人生。然而我的名字里既没有傲也没有天，我没背负什么沉重宿命，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这把剑将要对付的第一个人是我自己。
用自残来控制自己的能力，这是开哪门子的玩笑。如果要说天将降大任，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还能接受。自残，算了吧。
可我为什么又拿了那把剑呢？那锐利的锋芒即使隔着温热的木制剑鞘我也能感受的到。总不至于对着自己真的来那么一下。别人伤我，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自己伤自己又算什么道理。
我找到焦翰林的办公室，那间三房打通的大屋位于 公寓的东南角，我希望那个境的管理者能给我个答案，可他却漫不经心的来了一句：不知道。
“好嘛，吸血鬼，道士，结界师，都不知道。是我身上那东西来头太小，还是你们知道但是不告诉我啊？”
焦翰林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正看一本电影杂志，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张布满刻痕的大办公桌，我把那把唐剑拍在桌子，他丝毫不为所动。
“没办法啊，毕竟时间是最难被控制的，可以说这是这世间最强的一种力量。所以能控制时间的家伙很少有能被探明真身的。”
“那……”被他这么一说我一时不知道是该自豪还是该害怕“那要怎么样你才肯放我出去？我又没长尾巴，没长角，身上什么奇怪的玩意都没有。”
“我得确保你不会滥用这个能力。”
“这我要怎么滥用？除非有人要杀我，不然这个能力根本就不会起效啊。”
“问题就在于你的能力现在不仅仅会影响到你”他翻了一页杂志“你的能力会影响到你身边的东西，包括你的那间房间，虽说看似无害，但是时间这东西谁也说不准不是？万一哪天你失控了，你和你周围的东西一下回到了八十年代，怎么办？”
我想象了一下，一座刚发展起来的城市，一夜之间又变回了城乡结合部。是挺闹心的。
“那，总不至于真的让我靠自残来控制这个能力吧？”
“那是办法之一。”
那个秃顶大叔合上杂志仰头闭眼想了一想然后说。
“我会帮你想想别的办法，不过主要还是看你自己。”
我本以为这话说完他会给我几个其他的选择，或者讲一些高深莫测的道理，结果他又翻开了那本杂志，好像他是要从那杂志里找办法似的。
“这剑就麻烦你帮我还给蓬莱姐吧。”
这一次他终于把视线从杂志转到了我的身上，不过他没有说话，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试图上自己睡着，但一直到天黑都没有一丁点睡意。这一次没有人撬锁进来，也没有人威胁要砸我的窗户，总之是没人来喊我吃晚饭。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我把床翻了个一团乱，最终还是决定出去散散步。
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发现我有一个坏毛病，我喜欢晚上出来闲逛。有时路过网吧就会在里面玩一个通宵，没有钱时也会找熟悉的网吧去赊一晚上，不过更多时候只是单纯的闲逛。我父亲一直不太相信我有这个毛病，他更愿意认为我是去网吧通宵玩网游，这也不能怪他。
上了大学以后我从一些书里了解到这是某种病态心理，某种对危险的渴望，再往深里讲就要讲到弗洛伊德所提出的一个概念——死亡本能。一种寻求将活着的东西引导向死亡的本能。从敌对的愿望到杀死他人的程度，还有个体内在的自毁驱动力。据说这个观点没有任何生物学的支持。
神和妖怪算是生物吗？我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我出门以后在公寓的二层转了一圈才走下楼梯。
然后我发现刘晓芸正坐在通道的台阶上。
“你也失眠吗？”
“别把安静思考和睡不着夜游当做一回事。”
我也是在思考问题啊，而且思考的还是相当高深的问题嘞。这家伙真的可以演不高兴了。我也演了一把没头脑直接走过去坐到了她边上。
“谁允许你坐这里了？”
“唔，抱歉。”
身体自然的挪到了一边。
“给我坐过来一点。”
“那你刚才说那句话是啥意思啊？！”
“说了要得到允许才行。”
“好吧，那现在我可以坐了么？”
“磨磨唧唧的你还算是男人吗？”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不对是吧？！”
这种等级的不高兴真的是无解。我想象中的男女并肩而坐不应该是这种前戏啊。就算没有浓情蜜语的罗曼蒂克至少也该是温情脉脉的沉默吧。
“我喜欢一个人呆着。”
在我的旁边，她这么说了。
“我知道。”
与我这种不得不一个人的家伙相比一个人是她自己的选择。
“但是没有别人又不行，一个人的存在价值只有在得到别人认同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来。”
“是吗......”
一直在向自己的父母证明自己的价值。
为自己而活着，将其价值向其他人证明。
“我总想一个人呆着，但要是真一个人都没有又安静的让人有些烦。平时这里是有不少人吧？”
“是啊，要是在境之外的话，这个时间外面还是会有不少人的。”
这座公寓虽然是男女混租，但男女混住还是被禁止的，所以一到晚上走廊里和中央广场总是会有毫不顾忌亲亲我我的情侣。
“我很讨厌那些整天拉着手的家伙。”
“我也觉得恋爱应该更委婉一点，站在身边就好，完全没必要做那么亲密的动作。”
该说是同意还是说理解呢，也或者两者都有吧，虽然不太想承认是嫉妒心理作祟。
“也只有你这种万年处男才会向往柏拉图式的恋爱了。”
“那异地恋的情侣该怎么办啊。”
“恋爱应该是一种很实际的东西，两个人相互依靠，相互帮忙，一个人完全没办法帮助另外一个人的爱情早晚都会结束。”
“哦......”
这种恋爱观到是挺符合她这种实用主义者的，我只能点头称是。
“所以，你要想找到女朋友首先要学会别给人添麻烦。”
突然就开始说教了？
“是...是...”
“把手伸出来。”
“干嘛？要看手相？”
还没等我把手掌伸开，刘晓芸便抓住了我的手腕。那纤细的手腕就算离开了饕餮力量也是相当的惊人。她抓住我的手腕之后没有看我的手心而是翻过手掌看向了手指。
“你这指甲多久没剪了。”
“有......很久了吧。”
貌似也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了，指甲剪这种小东西就像是单个的钥匙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自己进入异度空间里消失的无隐无踪，所以一般都是长到一定程度碰巧哪天遇剪刀的时候顺便处理掉，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概念。
“真不愧是闲人指甲长。”
“那是我忙的没时间去剪。”
“留这么长你是准备进宫当妃子吗？”
就算进宫我也只能……算了，还是不提这个了。刘晓芸抓着我的手一边叹着气一边拿出了一个有些锈痕的小铁盒子。
“别动。”
看着她从盒子里拿出指甲剪，我有些兴奋，不，有些紧张起来。她俯下身靠过来，那头长发就在我的眼下，淡淡的薄荷味随着呼吸一点点侵入肺腑。我跟她的两支胳膊靠在一起，在那份细腻的触感之余还传来了她的体温。说到体温，我能感觉到我全身的温度正在迅速的飙升。
我右手被紧紧的抓着，她手指握着我的手指，控制力精确到指尖。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
“我们还是谈谈你最欣赏我哪一点吧。”
“我要是剪掉你半根手指，你也能马上回复的吧？”
“……拜托了，请不要跟蓬莱小姐开一样的玩笑。”
这一点最不可取了。
“你总是不把自己的事情当回事，摆出一副什么都肯的样子，也不管别人到底需不需要。”
“……”
“你那只是自我满足式的自爆罢了，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她这么做了结尾。我明白。有时候我只是想让自己这毫无价值的生命变得有意义一些。但忍不住还是会一厢情愿的自暴自弃。
“另一只手。”
不知怎的，我的手自动执行了命令，身体似乎已经被完全支配。
从一边换到另外一边刘晓芸贴的更紧了，她的前胸压到了我的胳膊，我感觉到她几乎是依偎在了我的身上。为了让自己冷静，我把视线移开，眼前的公寓漆黑一片，了无生气的建筑虽然完好无损却让人觉得像是废墟一般。要是换做以前总会有几个夜猫子整夜的亮着灯而现在整座公寓就只有通道口的路灯亮着。
“我们第一碰见的那天晚上，也就是真正的七月十四号，你告诉我说你想回到过去，那时我还以为你是什么穿越，重生小说看多了。不过等到你真的能把时间扭转以后我想你肯定也有什么不凡之处。”
很快十个指头都被处理完毕，她收好东西站起来走到了我的前面。
“现在，我知道了，你真的只是一个喜欢逃避的废物笨蛋而已，被你这样的家伙知道我要自杀，还被你救了下来，真是我人生的一大污点。”
说着她转身背手透过公寓中央的天井仰望天空。
“但你确实是个好人，是个好朋友，我欠你一次，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你从这里出去，即使再次招来饕餮把境毁灭也在所不惜。”
不惜一切代价吗。或许那个吸血鬼说的没错，这家伙确实是会毁灭世界的。
“不过我也有自己的原则，约定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不再去召唤那个东西还有帮你找女朋友，帮你补课，给你看我写的小说，我都答应你了。”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来俯视着我。
“如果你敢让我失约的话不管你下到地狱还是阴曹地府，我都要把你再揪出来。”
我就一定会下到地狱和阴曹地府吗？我无奈的笑了起来。
“遵命。”
真不愧是能召来饕餮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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